杜审言五律《和韦承庆过义阳公主山池五首》读记

杜审言五律《和韦承庆过义阳公主山池五首》读记

（小河西）

韦承庆：武周宰相。约生于贞观十四年（640）。早年任雍王府参军，迁太子司仪郎。多年在武则天次子李贤门下任职。【《旧唐书-韦承庆传》：“承庆，字延休。少恭谨，事继母以孝闻。弱冠举进士，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翰，皆出于承庆，辞藻之美，擅于一时。累迁太子司议郎。……调露（679-680）初，东宫废，出为乌程令。”详参《旧唐书-韦承庆传》及《大唐故黄门侍郎兼修国史赠礼部尚书上柱国扶阳县开国子韦府君墓志铭并序》。】

义阳公主：高宗与萧淑妃长女。据史料及《权毅墓志》，义阳公主约生于贞观二十一年（647），咸亨二年（671）嫁卫士权毅。永隆二年（681）从夫外官。（时丈夫权毅任袁州刺史。）嗣圣元年（684）高宗驾崩才准许回朝赴哀。约天授元年（690）遇害。神龙元年中宗即位后，追赠为金城长公主。

韦承庆作《过义阳公主山池》应在调露二年（680）前，时韦承庆在长安任职，杜审言在外地任县尉，因任期届满回京待选。待选期间与韦承庆交游，遂有此诗。

和韦承庆《过义阳公主山池》五首（杜审言）

其一

野兴城中发，朝英物外求。情悬朱绂望，契动赤泉游。

海燕巢书阁，山鸡舞画楼。雨余清晚夏，共坐北岩幽。

【注释】野兴：郊野游兴。《洛阳伽蓝记-正始寺》（北魏-杨炫之）：“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

朝英：朝廷的英才。《隋书-音乐志下》：“揖让皆时捷，升降尽朝英。”

物外：世俗之外。《归田赋》（汉-张衡）：“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桃源行》（唐-王维）：“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朱绂：古代系佩玉或印章的红色丝带。唐四品官深红色，五品官浅红色，所系丝带也用相应之色。皆指高官。《建除》（南朝宋-鲍照）：“开壤袭朱绂，左右佩金章。”

契：意气。《失题》（晋-陆云）：“道同契合，体异心并。”《宋书-鲁爽传》：“爽与义宣及质相结已久，义宣亦欲资其勇力，情契甚至。”

赤泉：《山海经-海外南经》：“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郭璞注：“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亦有赤泉，饮之不老。”《读山海经》（晋-陶潜）：“赤泉给我饮，员丘足我粮。”

海燕：燕子。古人认为燕子产于南方，须渡海而至，故名。《古意呈补阙乔知之》（唐-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山鸡：鸟名。形似雉。今名锦鸡。传说自爱其羽毛，常照水而舞。《长笛赋》（汉-马融）：“山鸡晨群，野雉朝雊（gòu）。”《咏画屏风》(北周-庾信)：“吹箫迎白鹤，照镜舞山鸡。”

北岩，一作“此岩”。

【诗意串述】此诗前二联写出游背景。身居城中产生了郊游的雅兴，朝廷英才向尘世之外索求。心中仍惦念期待仕途，兴致却移向“赤泉”漫游。三联写山池景。燕子作巢上书阁，山鸡跳舞上画楼。（华贵之景，亦自然之景。）末联作者出场，点出时间。晚夏时节，雨后天清，一起坐在山池北边的岩下享受清幽。（其一交代时间、地点、人物、场景。）

其二

径转危峰逼，桥回缺岸妨。玉泉移酒味，石髓换粳香。

绾雾青条弱，牵风紫蔓长。犹言宴乐少，别向后池塘。

【注释】缺岸：断裂的河岸。《盘石篇》（魏-曹植）：“岸岩若崩缺，湖水何汹汹。”《山斋》（梁-萧纲）：“缺岸新成浦，危石久为门。”

玉泉：清泉的美称。《招隐》（晋-陆机）：“芳兰振蕙叶，玉泉涌微澜。” 《述异记》卷下（梁-任昉）：“荆州、清溪、秀壁诸山山洞，往往有乳窟，窟中多玉泉交流。”

石髓：石钟乳。《晋书-嵇康传》：“康又遇王烈，共入山。烈尝得石髓如饴，即自服半，余半与康，皆凝而为石。”《游沈道士馆》（梁-沈约）：“朋来握石髓，宾至驾轻鸿。”

绾：盘结。《家风》（晋-潘岳）：“绾发绾发，发亦鬓止。”《东平留赠狄司马》（唐-高适）：“入幕绾银绶，乘轺兼铁冠。”

青条：青色枝条。《猛虎行》（魏-曹叡）：“绿叶何落落，青条视曲阿。”

宴乐：《唐诗纪事》作“行乐”。

【诗意串述】此诗首联写游。山径狭窄，山峰近逼；小桥回转，断岸阻挡。次联写宴。移到清泉边，酒气浓郁；换到石髓旁，粳米飘香。三联写景。雾缠翠绿的柳枝显得更细弱，风吹紫色的蔓藤拉得更细长。（“危峰逼”、“缺岸妨”、“青条弱”、“紫蔓长”，啥意思？）末联写宴乐感受。仍然说酒宴乐趣还是太少，告别酒宴走向后边池塘。

其三

携琴绕碧沙，摇笔弄青霞。杜若幽庭草，芙蓉曲沼花。

宴游成野客，形胜得山家。往往留仙步，登攀日易斜。

【注释】遥笔：写字作文。《论衡-程材》（汉-王充）：“文吏摇笔，考迹民事。”青霞：青云；喻高远。《直石头》（梁-萧衍）：“翠壁绛霄际，丹楼青霞上。”《七夕》（杜审言）：“白露含明月，青霞断绛河。”《恨赋》（梁-江淹）：“郁青霞之奇意。”李善注：“青霞奇意，言志高也。”

杜若：香草名。《九歌-湘君》（屈原）：“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山家：山野人家；隐士之家。《晦日宴高氏林亭》（唐-陈子昂）：“寻春游上路，追宴入山家。”一作“仙家”。仙人之家。《海内十洲记-元洲》：“元洲在北海中，地方三千里，去南岸十万里，上有五芝玄涧……亦多仙家。”

仙步：仙人的步履。《杂诗》（晋-何劭）：“心虚体自轻，飘飖若仙步。”

【诗意串述】此诗前二联写弹琴赋诗。边弹琴边走动围绕碧沙，挥笔赋诗玩赏“青霞”。写幽雅的庭院中杜若香草，写弯曲池沼中的芙蓉荷花。后二联写登山游览。宴游后成了山池的野客，得以到山水美景和隐士之家。到处留下仙人的踪迹，游览高山夕阳易斜。（日易斜：言时间太快。）

其四

攒石当轩倚，悬泉度牖飞。鹿麛衔妓席，鹤子曳童衣。

园果尝难遍，池莲摘未稀。卷帘唯待月，应在醉中归。

【注释】攒石：假山。《广韵》：“攒，聚也。”轩：有窗的长廊；敞亮的房子；也指窗。《赠徐干》（魏-曹植）：“春鸠鸣飞栋，流猋激棂轩。”李善注：“轩，长廊之有窗也。”《咏怀》（魏-阮籍）：“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

悬泉：瀑布。《入庐山仰望瀑布水》（唐-张九龄）：“绝顶有悬泉，喧喧出烟杪。”牖：《说文》穿壁以木为交也。段注:“交窗者，以木横直为之，即今之窗也。在墙曰牖，在屋曰窗。”

麛（mí）：小鹿。《礼记-曲礼下》：“士不取麛卵。”孔颖达疏：“麛乃是鹿子之称。”妓席：有乐妓之宴席。

【诗意串述】此诗前二联写山池所见。近旁的假山正对轩廊，飞下的瀑布越过窗牖。（“攒石当轩”、“悬泉度牖”啥意思？）幼鹿衔着乐妓的坐席，幼鹤拽着儿童外衣。（自然之景。）三联写活动。品尝园果很难吃遍，采摘莲花未见疏稀。末联写游览之久。卷起窗帘只待月升，酒醉之后才返归。

其五

赏玩期他日，高深爱此时。池为八水背，峰作九山疑。

地静鱼偏逸，人闲鸟欲欺。青溪留别兴，更与白云期。

【注释】高深：指山池高雅幽深。

八水：长安八条河流；借指关中地区。《初学记》卷6引晋戴祚《西征记》：“关内八水，一泾，二渭，三灞，四浐，五涝，六潏，七沣，八滈。”《帝京篇》（唐-骆宾王）：“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

九山：九州之山；九座名山。《书-禹贡》：“九山刊旅。”《吕氏春秋-有始》：“何谓九山？会稽、太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诗意串述】此诗总结。首联写感受。喜欢此处高雅幽深，期待来日再来游赏。中二联写山池两个特点。一、山池背对长安八水。山峰疑为九座名山。二、地点僻静鱼特安适，人们闲散鸟都想欺。末联再写感受。对清澈的溪水留下离别的雅兴，更要于天上的白云约期！

这组诗写作时，高宗李治尚在，但武则天一手遮天。时武则天长子李弘已卒，次子李贤立为太子，韦承庆在太子府任太子司仪郎。义阳公主虽为高宗长女，但不受武则天待见。或没过多久，到了调露二年（680），太子李贤被废。韦承庆作为太子府官员被贬乌程县令。韦承庆后来再次回朝，还成了武则天的宠臣，长安年间“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自调露二年后，韦承庆再不会作《过义阳公主山池》。

【参考文献】穆兴平、白艳妮《唐义阳公主驸马权毅墓志考》《乾陵文化研究》2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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